Chapter 10 命运断章之夜
Fate/Separate Night
“唔……”
约伯从昏迷中艰难地睁开了眼。适应了仿佛暌违几年的光明后,视野中的景色渐渐明晰。
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,四周的陈设简朴但是整洁,窗外的白斑雀在枝头叫的正欢。
一个人影坐在床铺右侧,阳光从人影身后的窗户里映照进来,洁白的床单上印着他的影子。
——是歌利亚。
“醒了吗?”歌利亚平静地问道。
“我昏迷了多久,任务的时间……”约伯挣扎着想要从床单里抽出右手查看腕表的倒计时,却感到一阵异样的无处使力,这才发现自己的炼金义肢已经同腕表一起在那个夜里毁灭。
“三天。”歌利亚起身拍了拍衣服,“明天就是期限的最后一天了……他们的婚礼。”
“什么?那任务……”约伯闻言惊坐而起。
“很顺利,在你昏迷的时间里我们重新结成两组,按照你最初计划的顺序把所有目标都攻克了。”歌利亚向约伯瞥了一眼,“你还是先躺一会吧,大概还要几个小时才能完全恢复行动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约伯喃喃着躺回病榻,“真亏你们还能继续任务……在这种情况下。”
“我们也是经过了很多讨论才得出的结论就是了……很多讨论……”歌利亚低声道,又转向约伯,“倒是你——你对这个任务,还有什么关心的必要吗?”
歌利亚看向约伯被单下空荡荡的右臂。
威胁着佣兵们生命安全的黑色腕表已经随炼金义肢的爆炸被接触,此时的约伯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继续冒着危险进行任务。
甚至于,早在提前拿到报酬的那一刻,他就已经可以抽身而去了,那玩笑般的腕表对约伯而言从一开始就形同虚设。
歌利亚带着危险的表情开始接近约伯。
“你的目的……到底是什么……”
“……帮我把烟拿过来。”
“……什么?”歌利亚有点怀疑自己听错,“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?几乎所有人都怀疑你……”
“拜托了,帮我把烟拿过来。”
约伯的语气第一次这样弱势。
“就在我原来衣服的上衣兜里……拜托了。”
“……”歌利亚默默转过身,从约伯的行装里翻出了一包在下水道打湿后又干透的卷烟,跟火机一起随手丢到了约伯床上。
约伯勉力抓过卷烟,从中抽出一条叼在嘴里,用仅余的左手拿着火机靠近,点了几次火才点着,深吸一口,开始吞云吐雾。
歌利亚皱皱眉,只觉得这烟的味道有点熟悉,又有点厌恶。
“现在你能说了吧。”
约伯悠悠地吸了一口烟,态度已经镇定了许多:“有必要吗?”
“你——”
“一会你们一定会聚集一次吧?既然我醒了。”约伯笑道,“反正到那时你们一定会问的,我何必现在回答呢?”
约伯深深地注视着歌利亚:“还是说……你在害怕我到时候会说出什么不利于你的事?想先确认一次,不行就灭我口?”
歌利亚倒抽一口冷气,脸色却依旧镇静:“我能有什么说不得的?既然你打算等人齐了再说,那我现在就去叫他们回来……”
“出门的话记得帮我去一趟东区黄莺街135号。”约伯拿开了卷烟,“帮我把我放那里的行李箱拿来——我们‘第一次见面’的时候你见过的。”
“哦。”歌利亚随口答应道,顺手就要关门。
“还有——”约伯突然道。
“又怎么了?再麻烦我可连行李都不拿了……”
“谢谢。”
“……”歌利亚难以置信地抓着门边。
“……我醒来的时候你在边上吧,你是一直照顾了我三天吗……”
“不是,我们雇了旅馆的服务生来照顾你的。”歌利亚无情道,“我过来只是偶然。”
“……好吧。”
“嘿……咻。”
约伯将行李箱里的备用义肢在右臂上链接好,义肢表面浮现出一层复杂的炼金回路,随后转瞬即逝。
他随意抓握了几遍手指,确认过义肢与神经的连接状态,随后环视床边聚集一堂的佣兵们。
除了病榻上的约伯与端坐的歌利亚,剩余五人各自随性地落座,或者干脆倚靠在墙壁上。
“……比起上次聚首,真是冷清了不少啊。”约伯开口道。
人数上的减员是二,在那一夜的险情之后佣兵们并无折损,但此时的众人显然要比据点初遇时沉默得多。
“B,你没有事吗?”
之前在下水道中被击晕的佣兵B此时反身跨坐于座椅,手臂交叠在椅背上,随性地回答道:“托老爷子的福——那时候我只是被摔晕了过去,后来那边那个黑色的家伙把我捡回来了。”
佣兵B朝着佣兵A努努嘴,佣兵A算是默认地点点头。
约伯:“总之,现阶段能多哪怕一个战斗力也都是好事,我们来讨论一下明天……”
“喂,现在是讲这种话的时候吗?”佣兵F两步冲了上来,“老头子你就是‘雇主’对吧!老老实实给我把这玩意弄下来……”
佣兵C阻止道:“等等,之前不是讨论过他是雇主的可能性很低了吗……”
“老子可没接受啊!”佣兵F一指约伯空荡荡的右手,“有这种作弊手段却混在我们里面过家家?怎么想都很可疑吧!”
“确实,就算他不是雇主,也肯定会有什么蹊跷……”佣兵E冷然道,“重新整理一下思路也好,这三天里委托不凋商会做的调查也有点结果了。在开始明天的讨论之前,我们就先来解决你的问题吧,约伯先生。”
约伯没有回应,算是默许。
“那天我们在据点里被人迷晕,黑幕大概是事先在据点里布置了刺激性的花香来掩盖**的味道……那么他就必须事先知道据点房间的位置、并有这个时间来进行事先的布置。
“但我们这几天走访了各处城门的守卫,从他们的证词来看,约伯确实是在任务开始当天进入的悠久之城,所以他没有机会在据点里做这样的布置。”
约伯点点头:“这也是我最初用来自荐的理由。那么,既然我不是‘雇主’,‘雇主’究竟是谁,你们有数了吗?”
佣兵E:“很遗憾,并没有。如果只从入城时间来判断,除你以外所有人都有准备的机会。不凋商会因为正在迁址的缘故,也没能说清那些机关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设下的。”
“简单来说,现在跟一开始完全没差吧?所有人——除了一身疑点的老爷子——全都有嫌疑。”佣兵B抬手道。
“不……还是有一点区别的,我们委托不凋商会调查了天狼座的情报,结果发现……”佣兵E目光灼灼地盯着约伯,将一样银光闪闪的物事抛到了约伯面前。
约伯低头一看,雪白的床单上躺着他昏迷前片刻不离身的狼首徽章,栩栩如生的狼头上一道裂痕狰狞如疤。
“你的狼头浮雕确实不假,但是……在近十年间从天狼座退役的佣兵里,都没有‘约伯’这个人。”
约伯神色平静,仿佛只是听了与自己全然无关的旁人的事情,坦然承认道:“没有错,从我说出这件事开始,我就知道你们迟早会发现真相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谎?”歌利亚皱眉不解道。
约伯看了歌利亚一眼,缓缓开口:“以当时的情况,必须要有人站出来,制定计划、统御全局。临时抛出天狼座的名字,只不过是为了让你们愿意暂时配合我而已,等到你们察觉到真相,计划也已经进行了大半,就算我被赶下台来任务也能顺利完成,就现在的情况来看,果然如我所料……”
“你到底有什么目的!既不是雇主、也不怕腕表,任务完成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!”佣兵F愤愤道。
约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歌利亚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,仔细聆听约伯的自白。
约伯抚摸着手上的狼头,裂痕处坚硬的触感,时隔多年依旧如此尖锐:“你们既然已经查过了天狼座的事情,可知道我这狼头上的裂痕,是什么意思?”
佣兵A轻声道:“……叛徒。”
“什么?”佣兵C惊恐地看向约伯。
约伯苦笑一声,继续道:“没错……这也是你们,无法从天狼座正常退伍的名单里找到我的原因——我是因背叛而除名的,不信者。”
约伯仰面望向天花板,重新点上了一支烟,像是在回忆往事:“……大概是六年前?还是七年前?已经记不清了……为了地位,还有金钱,我出卖了天狼座,向他们传递了错误的消息,把一众老朋友引入了死地。”
“六七年前……这不就是天狼座掉下二位的时候吗!”佣兵F惊呼。
“没错,就是我,亲手把他们送进了死地,亲手葬送了天狼座大半的战力。”约伯轻描淡写地说,“但我没想让他们掉下二位……我当时的计划是让他们全军覆没。”
他的语气太过平静,像是在描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颠覆当年如日中天的大陆第一佣兵团,在他口中却轻易如在一个平凡的早晨里清理倒干净一盆隔夜的早汤。
“但我失败了——不知为何他们从那个没可能逃出生天的死地里逃了出来,虽然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……”
约伯摇摇头:“我至今都没明白,他们到底是怎么脱身的……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从死地归来的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背叛,我为了躲避他们的追杀,七年来隐姓埋名,低调度日……直到几周之前,有人给我送来一封匿名信。”
“信?”佣兵E疑惑道。
“一封满满地写着我背叛经过的匿名信,每一句话每一行字都扎在我的心上……”约伯的语气终于出现了波动,“这七年间我几乎没有跟任何知道我过去的人联系!他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……既然他可以把信寄到我手上,那他为什么不能把我的住址交给天狼座?我立刻就明白了——他是在威胁我,如果我不按照他的指示去做,我的情报就会被巨细无遗地暴露给那些想生啖我肉的‘老朋友’……”
佣兵F:“他的指示,难道就是……”
约伯重重点头:“不错,就是来到这悠久之城,参加并完成这个任务!”
“也许是看中了我当年在天狼座的表现,也许是为当年的事情迟来的复仇……无论如何,我都承担不起被暴露的风险,承担不起卢普斯团长的怒火……所以我只能乖乖来到这里,为了那个疯子的执念重新踏足佣兵的战场……”
“那个疯子?你有关于寄信人的头绪吗?”佣兵E突然问道,“或者让我们看一下那封信?说不定还有关于‘雇主’的线索……”
“我怎么可能留下它!”约伯激动道,“它存在的每一秒都是威胁——我烧毁了它,换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的!”
佣兵B脸色不善:“那你还有什么证据说明你说的话就是真相?”
约伯的脸色变换几番,举起了自己的右手:“我不可能留下太多证据……这会成为暴露的可能,但这条手臂或许可以证明我的身份——曾在天狼座的核心呆过的身份。”
约伯说着伸出左手在右手臂上轻点,一圈炼金矩阵如涟漪般亮起。
“我不知道你们中有多少人听过卢普斯团长义肢的事情……他的义肢里隐藏着恐怖的杀器,行动外貌却都与常人无异,更重要的是他的义肢无法被普通的炼金反应检测到,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被察觉……”
“歌剧院的安检!”歌利亚惊呼道。
“没有错,当时我正是装备着这样的义肢,瞒过了歌剧院的检测。”约伯道,“你们想想,除了天狼座内部接近顶点的元老、卢普斯团长曾经的亲信——除了我,还有谁可以在逃跑前偷走他备用的义肢?”
佣兵们各自沉默,都自行再斟酌了一遍约伯的说辞。
“好吧……卢普斯早年断臂,而后又入手了强力义肢的事情在佣兵界也不算秘密……能够得到他备用的义肢,确实可以证明你的过去。”佣兵E思索道。
佣兵B挠挠头:“其实能不能也无所谓啦,关键还是明天的任务吧。只要老爷子的计划靠谱,他的身份我其实没怎么在意……”
“能在最后的行动之前知道计划者的清白,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吧……”佣兵C接口道。
一众人各自点头,算是接受了约伯的身份。
“感谢。虽然曾为叛徒之身,但如今与诸位也算利益一致。”约伯沉吟道,“明天的计划,我一样不会藏拙,请诸位与我一起……去迎接最后的命运吧!”
夜色渐深,佣兵们结束了讨论,几名佣兵声称自己有事,早早地退了场,剩余的人也各自返回了住处,等待明天的婚礼为一切拉下终幕。
约伯多日没有回去,估计店主已将这名老佣兵当作战死处理,撤了他的屋子,不过他一身家当除了行李箱里的也没多少值钱,索性就留在了养伤的房间里,毕竟连躺了三日,微妙的还有一点习惯。
告别过佣兵们,约伯走出了房间打算活动一下身体,倚靠着栏杆望向天边的皓月。
月色正美,温柔的银辉无差别地洒向渐渐沉睡的悠久城。
多亏了城主的谕令,工厂之类的地方早早地停了工,回家的人们也来不及与家人共享天伦,就匆匆地睡下,明天好在游行时给城主留下一个好印象——不管佩尔狄卡会不会在千万人中向他瞥去这一眼。
整座悠久之城像是被剥夺了一晚的活力,每间屋舍都陷入了深深的沉睡,像是在为明日的狂欢蓄力,又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。
地上没有一点灯光,只有天上的月亮依旧肆意地亮着,毕竟没人能管得到它。
“月色真冷。”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。
“是吗?我倒是觉得蛮温柔的。”约伯笑道。
歌利亚从月光没有照到的黑暗里走出,在约伯身边倚靠栏杆:“没有差别、一视同仁地照亮一切,这不就是冷吗?”
“一般人习惯把这种叫做平等,或者博爱。”
“博爱就是无爱,爱本来就是不平等的。”歌利亚摇摇头,语气有点倔强。
“说的也是啊,为了破坏这场婚姻整出这么大的阵势,看起来我们雇主对‘伊丝特’还真是偏爱得深沉。”约伯哼哼着说,“只是我有点没明白——他的目的如果只是破坏婚姻,为什么还要对其他设施设置炸药?直接在大婚的时候往会客厅来一发不就行了吗?”
“……会不会是为了混淆视听?或者分散城卫军的兵力?”
“多出这些目标之后,平添了多少暴露的风险,这六天下来你都已经清楚了。”约伯淡淡道,“先不说风险跟回报成不成正比,如果在第七天婚礼仪式前引爆它们,只会让城卫军十倍百倍地加重城主府的防守——只要不是傻子,是个人都知道这是冲着大婚来的。”
“……兴许只是在泄愤吧,恐怖分子做事大都这样。”歌利亚不置可否地耸耸肩。
“那么如果不是呢?”约伯眯起了眼睛,“我们被委托破坏的目标,工厂也好会所也好……都有一个共同点。”
歌利亚缩了缩脖子,试探着问道:“……是什么?”
“都是由精灵们主持设计、应用了他们引以为傲的‘古代炼金术’……之后却被人类巧取豪夺的建筑。”约伯深吸了一口气,“那么……炸毁它们,会不会是为了防止人类从中进一步窥探精灵的秘密?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我们的雇主来自精灵?”歌利亚惊道,“可来参加任务的佣兵都是人类啊……”
“要说的话,仅限人类参加——这个条件也很有问题。如果没有魔像助阵,人类本身的素质在各种族里几乎垫底,那为什么还要限定人类呢?”约伯叹道,“如果是为了避免在任务完成……或者失败后牵连到精灵族身上,就都说得通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如果继续这么想下去——我们本以为破坏了婚姻,会给人类直接举兵向精灵之森问罪的名义,所以不会是精灵方发出的委托。但如果可以将所有袭击事件推到人类内部的矛盾上,不就多少可以把精灵从这件事里摘出来了吗?”约伯顿了一下,续道,“起码,不会留给人类立刻向精灵发难的借口……”
约伯继续分析了下去:“再结合这场婚姻的背景,雇主真正的目的就呼之欲出了,他并不是为伊丝特而破坏婚姻,而是为了整个精灵族的未来……将人类伸向精灵之森的手,狠狠地打回去!”
这场婚姻对精灵族而言本是一个无解的死局。一旦接受,就将面临人类作为外戚干涉内政的未来;一旦拒绝,就将面对人类“足以毁灭精灵族的终极兵器”压境的现实。
但如果这场婚姻在“人类自己的内部矛盾”中被破坏,情况又将怎样?
“博爱?偏爱?也许这位雇主……比起伊丝特,还是更爱精灵族一点吧。”约伯摇了摇头,“听起来像是爱到发疯的留声也好,用伊丝特的名字来落款也好,不过是掩饰目的的障眼法而已。”
“这样吗……”歌利亚低下了头,回味约伯的分析。
确实,这样的安排对于精灵族整体而言是最优的方案……但对城主府内的伊丝特呢?
制订了这整个计划的“她”……究竟是怎么想的?
歌利亚甩甩头发,像是要甩开诸般烦恼。
“总而言之,你的意思是我们之中混进了精灵?”
“也可以是跟精灵利益相关的人类。”约伯突然笑道,“比如……爱着哪个精灵爱到发狂的人类之类的?”
“这些推论,你刚刚为什么不说?”歌利亚疑惑道,“你之前不是说,等人齐了就把一切都说出来?为什么现在又……”
“我之前醒过来的时候只说了会‘说出来’吧?”约伯丝毫没有愧色,“——又没有说要把所有‘实话’都说出来。”
歌利亚沉默了一阵,随后问道:“……你今晚说的话,到底有多少是真的,多少是假的?”
“你知道谎言为什么总会被揭穿吗?”约伯答非所问地反问道。
“‘——因为没有被揭穿的谎言,都将被历史记录成为真实。’”歌利亚接道,“……朱利叶斯的名言。”
“这不就够了吗?从结果上看,只要你们可以接受,任务可以完成,我说了多少谎话多少实话,根本没有关系吧。”
“但也太假了。”歌利亚叹声道,“别的不说,如果你的老朋友们一出死地你就开始逃命,那么那个狼头上的裂痕怎么来的?”
“嗯……其实我被他们追上过一次,他们砍完狼头就来砍我了……”约伯随口追加设定。
“……这不更假了吗。”歌利亚一时无语,“先不说砍人砍狼头的逻辑,我可没听说过有什么卢普斯想杀的人,能逃出他周身百米。”
“啊——行吧行吧,这里我确实撒谎了行吧?现在的年轻人真是……尽抓些鸡毛蒜皮的细节。”约伯挠着头不耐道。
“鸡毛蒜皮?难道你的出身也是鸡毛蒜皮的细节?”歌利亚冷笑道,“卢普斯义肢上应用的反侦测技术,出自博尔吉亚。”
反侦测矩阵,博尔吉亚家知名的秘密炼金技术。靠着这份悄无声息间取人性命的隐秘,博尔吉亚逐渐爬上了人类世界的权力顶峰,而这有如毒药一般杀人无形的炼金技术,也给博尔吉亚家的第一位大公带来了“毒药公爵”的恶名。
“……你怎么知道的?虽然也算是圣盟中层公开的秘密,但博尔吉亚还没有心大到让这件事变得路人皆知。”
“我调查过了——那个夜晚,那具魂之座,就出自博尔吉亚家。”歌利亚苦笑了一声,像在自嘲,“……而我的探测器,没能早一步发现它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去取你行李的时候查看过,那副义肢的状态很好,如果真的是你七年前‘偷’出来的,无论如何保养都达不到那个新品一样的状态……”歌利亚瞥了一眼约伯的右臂,“……除非那本身就是新品。”
“精彩。”约伯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誉,“虽然临时编出来的谎言,但能抓到这么多漏洞,我都不知道应该骂自己还是夸你了。”
“你是博尔吉亚那边的?”歌利亚冷然道,“佩尔狄卡是你什么人?”
“错了——我跟博尔吉亚确实有关系,但这次并没有打算掺和他们的计划。或者说……很久以前就没有掺和了。”
“你让我怎么信你?”
“随你。”
约伯调整了一下姿势,面向月下的悠久之城,夜色中仿佛有无数秘密。
“我不会说出自己进行任务的真正目的——就跟你一样。”
“我能有什么目的,我只要好好完成任务把腕表解除掉……”
“你就不怕雇主已经死了?”约伯微笑着问道,笑意深沉,“索菲娅、佣兵D,你就一点也不怀疑雇主就在他们中间?”
“这……”歌利亚一时语塞。
“虽然其他佣兵都不说,但应该都有这种忧虑吧,但是他们不敢说,毕竟雇主死了,还有谁能解除腕表?所以他们会害怕,害怕一说出来就会失去继续任务,继续求生的动力……你呢?你似乎完全没有怀疑过他们,难道说,你知道雇主没死,就在还活着的人中间?”
“我……其实我也怀疑过他们……”
约伯摇摇头:“又错了,以你表现的‘性格’,应该是不会怀疑索菲娅的。”
歌利亚一惊,旋即意识到约伯只是在套自己的话,阴沉道:“……你,根本没看出我有没有怀疑他们。”
“但我现在看出来了。”
歌利亚沉默了下来。
“你的阵脚乱了,还要继续吗?”约伯打了个呵欠,“老头子我是不能奉陪啦,先回去休息咯,明天还有得要忙呢。”
约伯拉开门,停顿了一下,以忧郁的语调说着:
“既然我们都有自己的目的,那么明天,谁能完成谁的愿望,就各安天命吧。”
歌利亚默默地目送约伯回到屋内,关上了门。栏杆前的墙壁上只剩下他一人的影子。
“我的目的吗……”歌利亚轻声道。
他重新望向天边的皓月,伸出攥紧的右拳,像是要抓住那虚无缥缈的月光。
歌利亚微微摊开手,从他的掌心,一枚微不可察的**被捏作残渣,落到地上。
为什么那样的你、制定出那样计划的你……会做出这种事情?
……即使如此我依然愿意相信你,相信一切只是误会。为此,我要——
看着从指缝间倾泻而出月光的清冷银辉,歌利亚寒声道:
“到城主的府邸、到婚礼的现场——我……这就去见你!”
夜半的钟声从远处的中央广场上飘来,有人已入睡,有人仍醒着,或于睡梦之中,或怀心事重重,各自迎来这命运之日、落幕之日。
宁静
所有夜晚都已宣告结束,于此将献上的是狂乱之飨宴、终焉的挽歌。
命运
——第七日,已经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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